【喻王】思凡（34-36）
韩张客串
更了快5000字，字数什么已经无所谓了，想写的都在里面了
写的时候自己心里很难过，完结预警，应该下一更就完结了
会有一个番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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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
时光荏苒，春去夏至。
暑气席卷了整个京城，王杰希房中的炭盆也终于灭了下来。
桌上放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，朱红的印玺彰显着它尊贵的身份，王杰希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。
“圣贤皇帝御驾亲征，着王氏养子英杰随驾前往。”他用手指抚摸着这几个字，心中喜忧参半。喜的自然是得皇家重视，日后英杰主理微草，其他宗亲多少也会有所顾忌，忧的自然是刀剑无眼战争无情，若能安全归来自是荣光加身，若是….
他不敢再想，手指不自主地攥成一团，骨节因为用力已经有些发白，他却毫无察觉。在过去的几个月里，自己一面带高英杰处理府内大小适宜，一面拜访京城药商各大龙头、供应商，甚至与岭南分堂的堂主方士谦也加多了书信的互通，一切都进行得还算顺利。
早先时候与王家因为战事断绝交易的山东市场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，一支叫做霸图的云游商队居然悄无声息地控制了几大药材运输渠道，当家韩文清坚毅果敢，凭着多年走南闯北拼下的一身胆识，在黑白两道都算得上人物，副当家张新杰人称“石不转”，乍看是一文弱书生，却是运筹帷幄手段老辣，霸图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立足乃至称雄，这位张副当家功不可没，以至于江湖均传“宁打韩文清，莫遇石不转。”
霸图的崛起对王家而言自然是一个不错的契机，虽然王家已经在岭南开辟了新的市场，但是山东作为最大的药材供应市场，断然不可失去，这个道理王杰希懂，其他人也未必看不明白。在教导高英杰的这些时日里，老谋深算的二叔王华锦已经私下向霸图去过几次书信，只是不知什么原因，韩文清一直没有给与回复，王杰希原想带高英杰拜访，谁料还未成行，便传来了高英杰随驾的谕旨。
看来只能自己去霸图走一遭了。王杰希叹了口气，一股凉气从心里陡然窜出，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。松开握着的手，手掌之中毫无血色，只留下病态的白。自从上次从岭南归来，身子就一直没有大好过，偶尔的咳嗽已是常态，身子却仿佛常年躺在冰窖中越来越凉。
还能支撑多久呢？他第一次对自己想要一路扶持高英杰成长的信心产生了怀疑，却只能无力地将自己的衣衫拢得更紧些。
“少爷，该吃药了。”清儿将药碗端到王杰希面前，一向爱笑爱吵的小少年却是意外地红了眼圈，“您最怕吃苦东西了，可哪怕苦也得受着呀，为了您的身子…”王杰希不由苦笑，原来自己竟到了连清儿都要担心的地步了吗。手上却是接过药碗一饮而尽，随后拍拍清儿的说道，“喝下了，去请小少爷过来吧。”
清儿答了个喏就接过药碗出了门，不一会就响起了高英杰的敲门声。
“进来吧。”
少年的脸上仍旧带着青涩的痕迹，身姿却比往日更加挺拔了些，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，眼神则是更加明亮。
“这是你第一次跟随御驾，皇家重礼仪规矩，行事要格外谨慎些。”王杰希照例叮嘱的高英杰，眼神里充满了关切的温柔。
“我不想去。”高英杰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，随后却又紧咬着嘴唇小声说道“可又不得不去。”
王杰希有些惊讶，一向乖巧顺从的高英杰竟然会如此直白地表示拒绝，怕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心事，刚想询问，却听高英杰自顾自地说道：“您让我去给老太妃医病，我便去了，是因为我知道您是为我好，为我以后能在王家立足寻找机会。可我不想得什么皇家青眼，我只想陪在您身边帮您多分担些，可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吗？您都累成这样了，我却….”说着说着话里已然带有哭腔。
少年身子因为哭泣微微地颤抖着，王杰希心里微微发酸，却还是走上前宽慰道“你已经做得很好了，这次出行也是一次历练，只要用心体会相信对你今后也大有好处。至于我的身体，你大可放心，我的医术可不在你之下啊。”
高英杰猛地抬起头，一双泪眼愣愣地看着王杰希，对方却笑着说“下月中就是我的生辰了，等着你回来陪我一起过。”
35
御驾在五天后便离京，高英杰自然也随驾而行。
少了高英杰的王府多了几分冷清，王杰希却无暇休养，王华锦已差人秘密前往山东，怕是准备拼着王家的脸面和霸图一见，自己并不知霸图那边是何态度，如今与霸图的联络怕是事不宜迟。
正在思考着如何措辞，两位不速之客却来到了王府。
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高大，眉头虽微微锁着，浑身却透着一股豪爽，另外一位身量略矮，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透着清秀，虽有些瘦弱却带着沉稳。
王杰希不禁感慨，自家二叔费尽心机跑去山东，却不曾想这两位竟然主动来到了府上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。
“早就想拜访二位当家，却是今天才有机会得见，是在下怠慢了。”王杰希吩咐小厮们看座上茶，却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，突然的造访势必与合作有关，只是对方心中打的什么算盘自己尚未可知，不由得打起精神小心应对。
“霸图韩文清、张新杰见过王公子。”韩文清抱了个拳，便已落座，张新杰则跟他身后坐到韩文清的身边。
“山东市场与王家一直都有合作，之前借着战事居然想发国难才，韩某虽然草莽出身，却也甚为不齿。”
韩文清掷地有声，说完肺腑却是不再多言，头则侧着看向了张新杰。张新杰自是了然，不紧不慢地说道“我们当家一向敬重有德行的人，杏林王家美誉远播，我们霸图也是早有耳闻。”顿了顿，却是话锋一转“不过在商言商，我们与王公子你一样，往高处说是悬壶济世的美德，往低了说却也是买卖，不知道王公子对这比买卖意下如何？”
王杰希神色未变，心中却在思索着应答的话语，略微停顿便回道“两位当家之意在下了然，既是谈生意，那更没有拒绝的理由。山东市场虽是王家的最大供货渠道，王家却也是山东多年以来的最大销货地，毫不客气地讲，离开了霸图，王家经营多年自有生存的本事，而两位却不知要找多少商家才能抵得上王家往年的购买量。”他有意施压，眼神却一直落在张新杰身上，对方却好像并未听到自己说话般神色如常，不由心叹石不转果然不简单。
“王家传承多年，有自己的渠道张某并不意外。只是如今山东所有运药渠道尽在我霸图的掌控中，若是少了一味丹参一味泷胶，却不知王家每年进贡的茯胶散要如何成药呢。”
张新杰说的漫不经心，王杰希却明白此人早已拿准了王家的要害，只能不动声色寻找应对之语。
大概并不想让这次交谈闹僵，张新杰脸上带了些许笑意补充说道，“当然，我们二人前来自是为了合作。若能和王家达成长久协议，为表诚意，霸图愿在未来三年让出二成利。”
事情的转机出乎王杰希的意料，一向精明的霸图竟然主动让利，这让王杰希不得不皱起了眉头，“这样对你们有什么好处。”
“好处？除了钱财，当然还有别的。”张新杰见王杰希心动，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，“除了能在王家得到一份稳定，还望王公子能助我们一臂之力拿到朝廷供奉。”
王杰希不仅感慨张新杰的深谋远虑，霸图虽然雄霸山东市场，但是草莽出身毕竟卑微，对于日后想要进入药行商会甚至进入朝廷都非常不利，虽只短短数言，却看得出张新杰已将霸图未来的几十年的发展全都考虑在了内，心中不免又对眼前的年轻人多来几分钦佩。
正欲出口答应，张新杰却又慢条斯理地补充，“我们已经拿出了我们的诚意，不知道王公子的诚意何在呢？”
王杰希的脸色变得严峻，冷冷地盯着张新杰，语气却不再客气“难道王家的百年招牌和王某人本人还不值得信任吗？江湖规矩我不懂，我王杰希一向以信为本，若是二位怀疑王家日后毁诺，今日交谈便到此为止吧。清儿，送客。”竟是站起身子就要离去。
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王杰希的去路，韩文清的眼神透着压迫，张新杰的话音从韩文清背后响起，却让王杰希背脊发凉，“招牌是死的，重要的还得看人。我们自是相信你王公子，可是您能将这份信任维持多久呢？”
张新杰的话像一记闷拳打在身上，心里仿佛有一股气血急剧上翻，王杰希只觉得喉头有些发甜，却是赶紧扶着椅背稳住了身形，“有劳副当家关心，今日我家英杰不在，倘若他在此，想必张副当家便可知道你的忧虑是多余的。”
“高英杰吗？”张新杰的表情有些复杂，他自然知道高英杰，少年天才又得皇家青眼赏识，前途自然不可限量，霸图若能与他合作所得当然非两成利所能比，只是这位少年天性软弱，能否在王家立威，还未可知。
想了想，却是站起身来，悄悄拉了拉韩文清的衣袖，向王杰希说道：“既然小少爷不在，那我们便下次再来拜访。”随后意味深长地补了句，“想必王公子也知道，王家可并不太平。”说罢便道了告辞，拉着韩文清一同离去。
王杰希目送着二人离开，张新杰最后的话语再明确不过，对王华锦的闭门不见已经表明了霸图的态度，可是自己如何让高英杰得到霸图的信任和支持，绝对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。心中不免有些发急，刚才勉强压下的那股浊气却是猛地冲上了头脑，王杰希只觉一阵晕眩，口中忙唤“来人，扶我…”却是两眼一黑直直地栽了下去。
36
身边是黑漆漆的一片，王杰希感觉身子轻飘飘的，却不知道身在何处。
前方仿佛有亮光，两只脚不由自主地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。
“父亲？”王杰希惊讶地叫出声来，却见王华之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。
“父亲，您可还安好吗？英杰随皇上御驾出征了，山东霸图今天也有人来访…”他迫不及待地想父亲讲述着，王华之却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并不言语。
王杰希有些疑惑，伸手想要抱住王华之，却模模糊糊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。
杰希，杰希。
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忽远忽近，王杰希回头查看，却依然是漆黑一片。再转过头，王华之已不见了踪影，王杰希急忙去找，却是一脚踏入无尽的深渊，身子径直坠了下去。
“啊!”王杰希用力睁开眼，眼前出现的是一张带有愁容的熟悉面孔。
“文州，你来了。”王杰希想要起身坐起，身体却像压了一个磨盘般难以动弹，只得勉强挪了挪身子，而头脑却是出奇的清晰。
“这几日你一直在昏睡，叫你的名字你也不醒，真的吓到我了。”喻文州轻柔地拨开王杰希有些凌乱的额发，看到眼前的人面色如纸，眼中的泪几欲滑落。
王杰希仿佛看到了喻文州眼角的晶莹，伸出手想要给他抹去，抬到一半却是重重地砸到床沿上，惹的喻文州赶紧用手捧着，轻轻地给他揉着手。
“疼吗？你病着呢，怎么还这般不老实。”
王杰希却没有说话，紫色的眼眸直视着喻文州的眼睛，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道：“文州，你是来接我走的吗？”
心仿佛被利剑刺中，喻文州把王杰希的手紧紧的攥在胸前，却是急忙摇了摇头，“不要乱讲，我只是来看看你。”
“你又骗我。”王杰希却是勉强地扯出一个微笑，“我自己的身子，哪里还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人呢。”说罢，自嘲似的动了动手臂，“你看，本想给你擦眼泪，手都举不起来了。”
喻文州再也无法克制内心涌动的情绪，泪水顺着自己的脸颊滴在王杰希的脸庞，手却把王杰希拽得更紧，仿佛一松手便会失去他一般。
“扶我起来坐坐吧，我想和你说说话。”
喻文州点点头，拿过手边的短披风坐到了床沿上，用衣服把王杰希裹了个严实，然后搂住他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身上。突兀的蝴蝶骨抵得喻文州有些发疼，再看看自己怀中抱着的那个人，瘦弱得仿佛一根羽毛，任何一阵突如其来的风便会将他吹离自己的怀抱。
“文州，其实你不必骗我的。”他听到王杰希说着话并不打断,“生也好，死也罢，我从来都很淡然。今生能遇到你，已是我此生之幸，我并无多少难过。”
喻文州想要阻止他，王杰希却继续说道，“其实死有什么不好呢，如果可以，我也想做个鬼差，就像你说的那个肖大人身边的小姑娘般，一直陪着你，可好？”言语里居然带着笑意，随后却又自顾自地说道“其实我知道，鬼差哪里是每个人都能做的呢，不过是玩笑话罢了。”说罢却是一声叹息。
喻文州只觉五脏六腑被巨大的疼痛揉捏得粉碎，却是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微笑，用手在王杰希脸上轻轻地揪了下，“真是病糊涂了，瞎说什么傻话。”
王杰希也不反驳，沉默了好一会，终将心底的话和盘托出：“其实我也很贪心，想再多活几年。英杰还未回来，和霸图的合作还未谈妥，我二叔又蠢蠢欲动，那张药方还未写完，还有我的母亲。”紫色的眼眸瞬间变得模糊，王杰希索性也不去管，任由眼泪顺着脸颊流入衣襟。
“如果我能看到英杰接手微草，那便真的再无遗憾了。”他说得很慢，一字一句通过沙哑的嗓子倾诉，仿佛说的每一句话都耗费了他大量的精力。
喻文州低下头，在王杰希的脸上轻轻一啄，“你会看到的。”似是怕王杰希不信般，又在他耳边慢慢地说道“我查过生死簿了，你还会活很久很久的，久到你变成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头，你信是不信？”
王杰希发出一声轻笑，却是微微点了点头，“你说的我便信。”
喻文州依依不舍地又在他脸上印了几个吻，一滴眼泪却是无声地滑落在王杰希的左眼上。
“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，我给你准备了礼物，你要好起来才拿得到。”
王杰希有些无奈地笑笑，却是轻轻地应了声。
“好。”
TBC